19
“现在严所长走了,不知道任命谁当二所的所长?会不会是你,施仁啊”
施仁说:“绝不可能是我,我有多大能耐我自己知道,就算真落在我头上,我也不敢答应,这所长的压力太快了,你以为是好玩的,而且在管理上我还是比较嫩的,年纪也不够大,我镇不住场面的。”
我估计也不会是施仁,确实他年纪还是比较小了点,我们院里所长级的人物都是四十多岁的人物。施仁没有在心里高喊:“我要上位”的心态是明智的选择。有多大的屁股才能吃多剂量的泄药不是吗?施仁在我们院中还嫩了点,只是一块小鲜肉而已。
人事任命很快就下来,任命徐萍为二所土建的所长,并将方案所与土建所的并在一起。魔鬼似,最凶悍的徐萍变成了二所的所长,她一个管方案,土建两个所。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算是众望所归吧,徐萍也最镇得住场面的,把我们所的王所长调到他们所里去不可能,等于两个土建所并了起来了,一个王所长要管四十多号人,太操心了,把徐萍的方案所并入二所刚好差不多,徐萍的方案所只有不到十人,这样子从人数上来看是合适的。徐工徐工,祝你成功。希望能把二所的好好的带上来。
于是徐萍走马上任,把她的办公室搬到了严所长的办公室里,原本她的办公室就空出来了,隔天我就看到徐工召集她原本方案所的那帮人和二所的那个人在会议室里开了个会,安排和布属接下来的工作,并对二所原来的人进行信心喊话,据说徐萍对院长把严所长开除这事情十分的不认同,还跟院长吵了起来,这只是据说,真实的事情一个人也不知道。
那个黄掉酒店项目过了几年后,我去现场子看一下,还没开工呢,不知道是别的院接着做也不好做,还是业主直接就把这个项目搁浅起来。
我们一所投的那个南京的项目,时间都过去了两个星期,一点消息都没有,正当我们都以为这个项目没戏了,今天终于有了结果了,那就是中标了。
终于有了好消息了,我们奋战了近二个月的终于出了成果了,我们做了三轮方案终于得到认可了。
那是两星期后的一天早上。那天我感觉天气真不错,阳光明媚的,我上班的路上就有一群小鸟在欢笑,真是“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天天不迟到,要为中标立功劳”。
果然真是一个中标的好日子,我来到公司里,我们一所的人都在说这个消息。大家都笑逐颜开的。
公司的屏幕上也打出一排红字:“经过土建二所的多日奋战,恭喜土建二所中标某某项目。”等等。
一忧一喜,黄了一个项目也没什么的,院里不是又中了一个。但是对院长来说,要是两个项目都能拿下当然是最好的。
我听到这个消息当然也极为高兴。
小罗显得更加兴奋,他知道,年底有着落了,奖金有着落了,再怎么说,我们院里会拿出一部分钱来做为奖励发给所里,再由所里发给参与这个项目的同事的。当然,那是年底,钱不是马上发给我们的。
小罗所梦想的事情终于实现了,我知道他正在攒钱准备买个房子呢,这一次中标的奖金是不是能让他多买那么几平方呢。这关系到他的爱情能不能开花结果。最近小罗和他的女友小芳正在冷战呢。
小罗说:“这几天我都睡不好觉,一会儿梦见我们中标了,一会儿梦见我们没中标,今天这消息终于下来了,果然我们的辛苦没有白废。”
我见到王所长,问了王所长,王所长显得很淡定,说:“是啊,这个项目给我们所做了。”
“这下可好了。”我说。
王所长叫我进来所长室一下,我问:“中标了还这么淡定。”王所长正看着桌上的一个文书。
王所长说:“知道我们为什么能中标吗?”
我说:“我们设计做得好呗。”
“哎,不是这回事,是我们牺牲了我们的利润,这次甲方单独找了我们两家谈,我们为了拿下这个标,把我们的设计费打了七折。设计费大缩水。”
“啊”
所长把桌上的文书,那正是我们院签定的合同拿出来我看,真的果然如此。
“怎么这样”我说,我心理在想是,你怎么能这样子答应这个要求,走上这种恶性竞争的路子,这样子还比什么设计,直接比价格就行了,价低都中标就完了。
看到我的神色,王所长说:“哎,真是没办法,甲方说了,我们院必须要有有竞争力的价格才愿意和我们签约,我们要不是降价,那这合同就落在另一家设计院了,方案作到这个程度,我们两家设计的思路都各有千秋,难分伯仲了,也有很多的想法是雷同的,这个时候只好比价格了,这也可能是甲方的商业手段,找两家就是要拼价格的,但是咱们就是明知这是个商业手段也不得不签约了,要不我们之前努力就白废了,而且要不要签约,要马上做决定,要不然甲方很有可能马上和另一家设计签约。”
“这个业主这么不厚道啊,太黑了,都是这么收费的?”我说。
“以前设计院少的时候,都是按国家出的《国家勘察设计收费标准》收费的,设计费比现在的市场高出好几倍,现在啊,哎”王所长无奈的叹了口气。
“现在怎么了?”
“现在所有的房地产都按市场价来走,谁跟你国家标准啊,你不干,一大帮设计院的人抢着干,所以我们的设计费一直往下走,设计质量也跟着下降,这是事实,这些年,各种物价都涨了好几倍了,设计费没有涨,反正跌了不少,市场竞争呗,现在设计院太多了。”
“这,甲方真黑啊,我其实觉得你不用跟我说这么多的。”我说。
“没事,我就是说说,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这个市场就是这么恶劣。”王所长说,“不管怎么说,还是有项目做比较好。利润少了点就少了点吧。”
“没事我就先出去啦,”
王所长又叮嘱说:“最近院里有一些人事变动,也别太在意,把自己的心态摆正,这事情过去了就会平静下来。”
“知道了”我说。我很明白王所长说的是严所长辞职的事。
王所长又说:“我知道,这事情,院里可能处理得粗糙了一点,但毕竟这院是院长的公司,所以只能服从院里的安排。严所长能力这么强的人,在别的单位肯定能找到他的位置的。”
这倒是真的,严所长这种人才,出我们这个院之后肯定是别的公司争抢的对像。果然,严所长辞职这个设计院后,不久就到了另一个知名的建筑设计院当了所长了。是啊,这年头谁离开谁不能活啊。
但是我心里还是有点不平衡,我说:“严所长明显是背了黑锅的。”
王所长说:“我对严所长也是很有同理心,但是院里有些人对这事意见太多了,我们就不要当传风者了。”
“那是,我明白了。”我说,“没什么事我出去了。”
我从所长室出来,我十分担心王所长和我说的这些话,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的奖金很有可能要大缩水,甚至要减少非常多,因为我们院是按产值计算的,不全是按工程量和相应单价算的,如果是设计费大缩水,院里又要保证利润留成,那么我们得到的奖金就要减少很多了。
业主要黑我们设计院,最终最受伤的是我们底层的设计人员。院长的设计费不会少多少,但我们能拿到手上的钱就少很多了,哎,这是什么世道。
出来所长室后,我心里就冷冰冰的,再也高兴不起来,也许小罗的梦想没办法那么快实现。小罗依然是那么的兴奋,那眼睛里充满着渴望和憧憬,我都不敢看着他的眼睛。回避着他的眼神。
我呢?我能从这个项目中得到多少工程量呢?工程量是怎么计算的呢?院里,所里从来没有过明确的答案。
不如辞职吧。这里非久留之地啊。
“辞职”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中种下了种子,慢慢的萌芽,如同枝蔓一样蔓延,生长。
20
合同签了,那么接下来就是方案深化到初步设计的深度。时间非常紧,王所长马上安排李工:“把进度横道图都安排出来了。各专业配合都要在横道图中体表。”
“好的”李工马上着手把进度的横道图制作出来。
只有四十五天,就是一个半月,要把其中的一个地块的施工图设计出图,并且报批审图。所长强调,进度表大家都拿到手了,记住,无论什么事,都不能拖延进度。
我仿佛听到王所长在发号司令:“众将士听命,以本部作为大本营根据地,消灭一切敌人。”王所长如同指挥若定的将军,而我们如同蓄势待发的军士。
“是”众人回应。
容我清唱一首歌吧:“我像是一颗棋,进退全由你决定,我不是你眼中唯一将领,却是不起眼的小兵”
接下来将是我们无限的加班设计制图中了
开完所长召开的工作布置会后,所有的人手上都拿着那张横道图看着进度的安排。气氛都紧张了起来,真是有一种马上上战场的感觉,身边似乎是弥漫的硝烟,开会结束后,罗浩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了他的女友小芳,这么大的事情他得第一时间和他的女友分享。
他的女友并没有像他那么的激动,在电话那头只是淡淡地说:“哦”
罗浩有点失望,强调说:“奖金一定会有很多的”
小芳说:“哦。”
罗浩说:“现在还说不清,但总会有不少的。得到年底结算的时候才知道。”
小芳又哦了一句。
罗浩最后听到小芳说了一句,这句话像是随随便便丢出来的一句话而已,而且十分的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我怀孕了。”
“什么”罗浩愣了一会儿,电话已被挂断,罗浩只听到电话声嘟嘟响。会不会是我听错了?我听错了,一定是我听错了,不对,这么大的事,我绝对不会听错。
他又马上拨电话过去,没人接,他疯了似的一直拨,还是没人接,小芳就是不想他的电话。
不接我电话?罗浩心里冷冰冰的。怎么小芳不接我电话?还是她手机没带在身上?
对了,打小芳单位的电话。
“喂,你是她男友啊,哦,小芳啊,她今天请假,说是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
罗浩什么都不管了,也不请假了,平时只舍得坐公交车的他打的飞一样的回宿舍。
拿出钥匙,打开门。冲进房间,果然,小芳坐在床沿。
小芳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抬起头看了看罗浩,漠然。
罗浩看着小芳,小芳看着罗浩,两人漠然。
空气仿佛都气寂了。
罗浩头脑一片空白,好一会儿他才开口。
“你怀孕了?是真的吗?”
小芳慢慢的点了点头。
罗浩确定了消息后,如同闪电击中了他,好一会儿他缓过神来,突然他热血沸腾,心跳加速,他手舞足蹈,捏着小芳的肩膀,大笑着对小芳喊:“我要当爸爸了啦”
小芳看着罗浩,像是在看一块木头。
“高兴,我真高兴。”
小芳慢慢的吐出一句话。“我高兴不起来。”
罗浩笑着说,“嗯,你在想什么?”
“我也不知道”小芳又慢慢的说,面无表情地说。“我在考虑要不要生下他来,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罗浩说:“怎么会来得不是时候?正好啊。我也27岁了,要从法律上来说,这已经是晚婚了。”
小芳苦笑着说:“我们拿什么来养他啊。”
罗浩说:“放心啦,养个孩子算什么,我们未来一定会很好的。。。”
小芳打断他的话:“是的,建筑设计十分有前途,我们以后一定会很有钱的,我们可以住大别墅,还有三辆车,一辆给我,一辆给你,再一辆给保姆。闲时有空就去外国玩玩,度度假。”
罗浩顿了下,说:“是真的,这次我们所里中了一个大标,奖金会不少的。只不过得年底才可以拿得到。真的,我发誓。”
“算了吧,这些画饼的话我不想再听了。”小芳说,“别跟我说这些虚无的事情,我都还没和你结婚了,就有了你的孩子。”
想到未婚先育,小芳两行清泪流了下来。“三年了,我和你在一起三年了。我得到什么?”
“结婚,我马上和你结婚,我们马上去登记。”
小芳说:“说得轻巧,婚姻大事,又不是过家家,又不是儿戏,而且结婚这样子的大事,我一点都不让家里人知道吗?不告诉我妈吗?我不奢望有一个多盛大的婚礼,我只希望在这个城市里,有我一片属于自己的,遮风避雨的所在,一个自己温暖的地方,你看看我们现在住的是什么。”
隔壁传来小孩的哭泣声,大人的吵架声,在这种一居所分隔成几个单间的小房子,声音还是很明显的。
小芳突然非常烦躁的拍了拍墙壁,喊着:“吵什么吵”
罗浩不说话,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小芳擦了擦眼泪。笑了起来:“可笑的是,就是这种烂房间,一个月也要近两千的租金。还不是我们自己的房子。”
小芳的眼泪又止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我也不奢望穿金戴银的走上红毯那一端,但在我们老家,简简单单地宴请一下亲朋好友还是要的。我这个要求过份吗?三年来,我们在这个城市里做了三年,我们两个人加起来存的钱连十万都没有。酒席都办不起。”
小芳说:“结婚要钱,房子要钱,以后照顾孩子更要钱。而且这个孩子没有户口,没有准生证,这个孩子我们根本就要不起。”
这些话,在最近他们的生活中相似的对话,说过几次了,他们已经好像没有吵架了,已经成了冷战,但罗浩还是抓住有限的时间,机会,逗小芳开心,这次的吵架是集中爆发。而且吵架多半是因为钱。
罗浩最看不得小芳哭,他靠近抚摸着小芳的肩膀对小芳说:“都会有的,放心,一切都会有的,真的,再给我点时间。”
“我等不起,我肚子里的孩子等不起。”小芳说。
罗浩说:“他几个月了?”
“三个多月。”小芳说,“我真是糊涂,那个两个月没来,我才去医院看病,我以为什么事呢,没想到是这事情。”
小芳说:“我真是好不自爱啊,还没结婚就和你在一起同居,还怀了孩子,哎,要是让我妈妈知道,那该怎么办啊,我要怎么面对我妈啊。”
罗浩说:“我会对你负责的。我们一起熬过这艰难的时刻,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
小芳低着头说:“怎么办,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办。”她呢喃地说着这几句话,像是在对自己说,罗浩在说什么,她似乎一个字也没听起去。泪珠一点一点的掉下来。
空气中仿佛都沉淀下来,如同暴雨将倾前的寂静的天空一般那么的凝重。
一阵音乐声响打破这个凝重。那是罗浩的手机声响。
罗浩一看,是公司的电话,他接起手机,那是我给他打的电话,“小罗,你怎么就不见了,我们还有内部的组织协调会要开的啊,你在哪儿啊,所长在问啊。”
“行啦,知道啦,一会儿马上过去。”他吼着挂断了我的电话。
“吃了炸药了啊?”我看着电话说。
小芳抬起头,把罗浩的手拨开,“是公司打电话过来的吧?你看,我怎么就找了一个搞设计的,还是搞建筑设计的呢?还是公司的事情重要的,我知道,伟大的设计师啊,你那里还有重大的工程,几十亿,上百亿的工程,一点都不能拖的,拖了对不起所里,院里,对不起开发商,对不起购买这房子的千千万万的业主,你快点过去吧。”
“你走”小芳说,她起身推着罗浩。
“不是,你听我说。”罗浩说。
“走走走”小芳又推罗浩。
“你不走是吧,那好,我走”小芳冷不拎的丢出一句话来。
“不是,你别走,你就在这里休息。”罗浩说。
手机突然又响了起来,那是我们所长给罗浩打电话。
罗浩看了手机号,不想接。
“你接啊”小芳说,“快点啊,你们所长正给你下任务啊,你好好干,所里一定给你奖金啊。”
“我不接”
“快接”
“不接”
手机还在那里一直响。像只惹人厌烦的麻雀,不停的吱吱叫,罗浩突然火了起来,“他奶的,我就是不接怎么啦。”他突然用力把手机往地上死命一砸,手机砸在地上,四分五裂了。
小芳愣了,她张大了嘴,她没见过罗浩发过这么大的火,平时罗浩都是嬉皮笑脸的,如果她有什么不如意,他也是好言相劝的。眼前的罗浩那么的陌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罗浩也呆住了,他也没想到自己发了这么大的火,连他自己也让自己给吓着了。
死寂,坟墓一样的死寂,时间好像都停止了,两人都不说话,好久好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罗浩才开口:“你还是在家里休息吧,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再回来,今天就待在这里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的。”说完,把门带出去。
罗浩带出门后,门后是小芳靠着门,掩面而泣,慢慢地,她像一个空袋子,垂着门,呆呆的瘫坐在门边。
罗浩又打的要赶回设计院的路上,他坐在的士车上,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心事重重,心乱如麻,“我真是混蛋”他捏紧了拳头,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一点也没发现呢,他一点也没有关心小芳,不然小芳怀孕的事,他不会一点也没有觉察到的,怀孕的人身体总会起一些变化的,他也有点感觉小芳微胖了起来,但他不以为意,我做为小芳的男友真是一点也不称职,这几个月一心扑在项目设计和投标上面了。不,不止这几个月,应该说,他从来也把小芳的事当回事过,太忙了,他真是太忙了,在设计院根本没办法好好的有所谓的家庭生活的,每天就是加班加班,这么恶劣的工作环境,我怎么能再有办法去照顾我女友,小芳说得对,我根本就一点也不关心她。
也许我真是根本就不应有女友,我能给她什么?我能给他一个美好的家庭吗?我不能,我也没有足够的经济条件给他一个温暖的小窝,是的,小芳完全不是一个贪图虚华的人,她只要求有一个小窝就行,有一个陪伴他的人就行。
我什么也没有,我什么也给不了她,罗浩有了一种无力感,他紧握的拳头放开了。
是的,我一无所有,我都要当爸爸的人了,但是我能给我将出生的孩子什么呢?什么我也给不了。和小芳结婚吧,喝说一本结婚只要十块钱的小本本而已,但那倒真不是十块钱的事,酒席是一定要办的,世俗的礼数是免不了的,杂七杂八的也要十万多。而且小芳的妈妈我从没见过的,她也确实是瞒着家人和我交往的。
哎,打工的话,就靠那一点死工资,我什么时候才能在这个城市立足啊。
他都深深知道,打工是赚不了多少钱的,如果要靠这么一点死工资在这个城市安家落户是根本不可能的,小罗靠在车窗边,看着路边,汽车飞驰而过,马路边上有不少的已建成的楼盘,他甚至看到了一栋独栋的别墅,他在网上看到了这种别墅,价格在五千万以上,有人连一平方的房子都买不起,有人都有上千平米了,他捏了下拳头他暗暗下了决心,终有一天我要是有钱了,我也要买这种别墅,一定要独栋的。
但现在,我什么也买不起,十平方我也买不起,连给我的老婆十平方也买不起,我所谓的前途还是很光明的,是不是自欺欺人的,很多人穷其一生也买不起一栋别墅,正如那种别墅所宣传的:“一生尊享,只有少数人才能拥有。”
罗浩又低下了头,他什么都没有。他有的只是梦想,只是痴想,只是幻想,只是空想。
“小伙子,到了”司机提醒他。
罗浩恍然回神,付了钱,径直向设计院走去。
他飞奔似的进了设计院,他只想搞清一件事,中标后,属于他的奖金会有多少。什么时候可以拿到。他径直走进所长室,所长也正在等着他呢。
正好,他也有话要对王所长讲。有些事情总要解决的。罗浩心中升起一团火。
他拉开王所长的门冲了似的进去。
“操你大爷的,老子事忙你打什么屁电话?”罗浩一拳头朝王所长的脑门打过去,一拳正中所长,所长的脑袋开了花。罗浩的怒火就像是火山爆发似的,被压抑已久的怒心,四处喷发着火热的岩浆。
“你干什么?怎么打人了?”王所长捏着脸,痛苦的蹲了下来。
“你是不是疯了?”王所长说,“怎么开会完你就不见人影了,你们建筑设计内部人员不是还要开一个组织协调会吗?还有没有规章制度了?”
“规个屁?老子让你整了个家破人亡了”罗浩又一脚踹了过去,正好踢在王所长的大腿上,王所长立马摔倒在地上。鲜血直流,地上全是喷流出来的红血。那么大那么红。
王所长大喊着“杀人了”
“杀的就是你”罗浩大喊着。
“你”王所长还没来得及说话。罗浩又猛地拿起椅子往王所长的身子砸去,王所长再也受不了了,止不住的倒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整个所长室的家具,书,全乱成一团。
罗浩胡乱的拿起书,家具,能拿的全拿起来,噼里啪啦乱砸一通。
XXXXXX
“喂,喂。”王所长看见罗浩一进门就坐在椅子前,脸气涨着通红,就是不说话。连叫了罗浩好几声,罗浩才回过神来。
原来,打所长,砸所长室,只是罗浩的想像,他想像所长让他打个像个猪头,想象着所长室让他砸了个东倒西歪的,想象着所长跪地求饶,但他其实什么都没做,他只是坐在所长室的椅子上,压抑着怒火。
罗浩按着王所长的桌子和他说话。
王所长看了一下外面,门没关,他起身把门关上。
王所长突然松了口气,说:“先坐吧。看来你也有事找我,什么事。”
罗浩坐在椅子上,他还是有点急冲冲的,他正坐着椅子,他都没有一次是这么勇敢的,直面着王所长说:“我想知道,这次项目中标,我能拿到多少的奖励。”
“现在还没着手统计,该给予员工的分成奖励,只要院里有资金下来,会按规定给你的,但是不是现在,是年底。现在项目才刚开始,院里也才收了少部分的前期资金,是完全不可能给你的。”
“不知道多少钱,还得等年底?我等不了那么久了,真没个说法,我干不了这活了。”
王所长喝了一口水,淡淡地说:“你到这院里来也三年了,从毕业就来了,我们院历来都是这样子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别的院也大部分是这样子的,如果你因为一时冲动要辞职,请写辞职单,一个月后坚持辞职的话,可以辞职,但是奖金就没办法给你了,因为你后续的工作没做。”
“项目中标没钱的吗?”罗浩说。
王所长说:“当然有钱,但要看各人在方案中标阶段付出了多少贡献,坦白讲,你在方案阶段工作很是勤奋,工作积极主动,但创意和大方向的思路,你贡献得较少,当然,在这个阶段也一定会有奖金的,只是都还没评估和统计出来。我还是这句话,这是制度,不是我一个人订的。我一样也得遵守。”
王所长又补充说:“要是中标了,我冲到院长那里说,院长,我能拿多少钱,什么时候给我,能不能马上给我。你觉得院长会答应吗?”
罗浩漠然无语,他似乎一拳打在沙发上,有力使不出,所长说的全是道理,一字一句的,铿锵有力,自己似是无理取闹了。
“行了,回到自己工作的岗位吧,或者可以放你半天假,你好好想一想吧。我这里还有事,你出去吧,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这是送客的意思。
罗浩慢慢地起身出去。刚要把门带上的时候,王所长叫着了他,说:“好好想想吧,如果生活上有什么团难,我个人可以帮一点忙。”
罗浩顿了顿,出门的时候嘟呐了一句:“谁也帮不了我,我谁也不用帮。”
但是罗浩转身出去心里在想的是:“这个王婊子,除了屁话,什么话也没说,饼都不画了,只说,奖金还没统计出来,还得等施工图完成后才能出来,而且奖金就是年底发的,这是公司的制度和原则订的。要不然院里有近百人,每个都突然要找他要奖金怎么办。”那时他正在气头上,带着仇恨的眼镜看着他身边的人。
操,怎么办。
他本来想可能的话,如果打听到奖金有多少,然后还想预先支出一部分奖金,哪知道,啥都没有答案。
他什么办法也没有了。家里?家里也没钱啊,他是农村出身的,家里只有年迈的老爸老妈守着一亩田三分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一年到头也存不了多少钱,去年的收成不好,还亏了点钱呢。
难道真的伸手向王所长要援助,向所有我认识的要援助?借钱?借?我什么时候可以还完?钱可以还完,人情债,有时候一辈子也还不完,罗浩是一个自尊心十分强的人,这个念头刚一闪过就马上泯灭了。
他记得上大学的时候,他收到重点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家里人是又喜又愁,喜的是家里总算出了个大学生,还是重点大学的本科,愁的是家里根本足够的钱供他上大学也没有,他爸爸要找别人借家供他上大学,他坚持不要,说如果借了,他就不去读大学了。但最终他爸爸还是找人借了一部分钱了,才供他上了大学。
那时,他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自己赚钱,尽快还人家钱,而且这辈子绝不再找别人借钱。所以他上大学是半工半读过来的。为了多赚一点钱,他打零工,打家教,当快餐店的店员,什么活都干过。
他永远忘不了,那天他爸爸出去借钱时候的丧气的模样,那天他爸爸从一早就出去,他偷偷地躲在门边,看到他爸爸出去了,他知道他爸爸是去借钱的,那天他默默地看着爸爸出去,没有坚持不再借钱,而他爸爸似乎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低着头,耷拉着脑袋,到夜里,天都黑了,才回来,明显是跑了好几处地方才借到钱的。
他终于有上大学的钱了,他如愿以偿。
毕业之后,他来到这个城市,在人潮中一次次的投简历,一次次的跑人才市场,在拥挤的人缝中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一份工作,这期间他在民工棚里住了一个月,就这么放弃了,那他还能去哪儿,他能干什么?去别的院嘛,但别建筑设计院也不见得多好,现在又是年中,不好找工作,得到年初才好找工作的。如果现在真辞职了,不但奖金没了,连工作也不一定找得到。
那天,罗浩下午人就不见了,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隔天,他照样来上班,只不过,他不再爱说话了,他沉默寡言,眼神也变了,脸上常常挂着的笑容也不见了。我们熟悉的那个爱笑的小罗从此消失无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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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们都没多么觉察到罗浩有多大的变化,因为大家都忙,都在赶项目。一所的事情也很多。
我们从来都一直忽略身边的人,我们只是需要才在一起的,不需要就不在一起了。谁辞了职,没事,他交接好,工作一样进行,照样出图。你要是干不了,趁早说,别碍着我工作,别碍着我配合,别碍着我的工资和奖金就行。
我们正在紧张的加班设计中,罗浩那天也只请了半天假,隔天又来上班了。那半天,他也没有回去家里,他只是坐上公车,到了一处海边,看着蓝天碧水,看着海浪潮起潮落,看着海浪拍着脚边的白沙滩,他慢慢地他平静了下来。
左右也是没办法,只好慢慢地说服小芳吧,接下去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班还是要上的,图还是要出,只能尽一切的可能从加班出图的空隙像从海绵一样的挤出时间来照顾小芳。
之后,罗浩上班时,就像疯了一样的设计了,从打开电脑开始,就不停的用CAD绘制施工图,还好方案都定了下来,施工图拼的是速度和各专业的协调,各专业沟通相当重要,他打包吃饭,把饭放在电脑餐边上,一边吃饭一边设计,餐包就放在桌边有时候都忘了吃,饭凉了好久,肚子饿了才像狗扒似的扒上几口,就又拼命的工作,中午也不睡觉了,别人中午睡觉时他也还在工作,为的就是多争取一些时间。
为了孩子,罗浩是真的拼了。
三个月,孩子都成形了,罗浩好说歹说,小芳才同意去医院看看身体,罗浩记得那天天气很好,整片天空都是蓝的,蓝得就像用水彩笔画过的一样,不留一点白描,那天小芳不再抗拒,因为她也得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孕检是相当重要的,坐在公车上,他轻抚着小芳的肚子,现在还看不出肚子,但罗浩就感觉到了小生命了,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小芳肚子里的孩子的心跳,他感觉到了一个新生命正在萌芽,生长,到了医院,他去挂门诊,排号,人很多,终于等到了他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做孕检,进了B超房,在B超房里在医生的指导下,在电脑的显示器上,他看到小家伙,只有小柠檬那么大,医生说他长出了胳膊,长出了腿了,有时候还会伸伸胳膊,踢踢腿的,做做伸展运动的。
那个医生很热情地嘱咐着他们一些事项,要吃叶酸,要吃钙片,要多注意休息,罗浩一直点头,小芳还是漠然无语。脸色冷冰。
从医院出来,罗浩一手拿着医药,一手牵着小芳的手,这时候小芳的手也顺从的让罗浩牵着,罗浩感觉小芳的手好细小好冰冷,他说:“你得多吃东西,多休息,知道吗?”
小芳没有回应。
罗浩又说:“我们去登记结婚,我们把他生下来,我们好好抚养他长大成人,对哦,他不知道是男是女,你喜欢男的女的?我喜欢女的。”
小芳还是默然无语,好久才说:“希望是个女的吧,男的太皮了。闹起来就没完,我姐姐的那个小男孩真的谁都管不了。”
“那是,最好还是女的,女的和爸妈比较贴心。”
这句话让罗浩感觉到了一点希望,小芳也不是那么冷冰了,偶尔会对他说的话回应一句半句,小芳的态度正在软化,就像是一座冰山遇到了春风的吹抚,冰山在一点点的融化,她不再坚持要坠胎了,毕竟是自己的生命。
罗浩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在冰冷的机械手术下绞成血水,那种惨痛是无可言状的,这是个无辜的孩子,既然有了,就证明这孩子和他们有缘分,罗浩买了好几本书,他成了一个孕育专家了,比如《孕妇必须吃的12种食物》,《孕妇早知道》,《胎教大全》,恨不得市面上所以有关孕妇的书他都买下了,他知道,孩子在7周的时候就有知觉了,也有心跳,是一个完整理的生命体,他们老家所说的岁数都是指虚岁,出生的时候就算一岁了,所以说从受精卵的时候就是一个生命了,他觉得老家的规则更合理,他也知道,在人流的过程中,孩子也会因为痛疼而蜷起身体,这样子剥夺孩子的生命,简直就是谋杀,就是犯罪,虎毒还不食子呢。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罗浩相信,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这只是人生的一个小小的困难,熬过去就会好起来的。
小芳也没再说要去做人流的事了,这让罗浩感到非常的欣慰。也许只是气话而已,罗浩自己也要努力,在工作上也有所突破,不能原地踏步,不能辜负小芳的期望,但是小芳还对自己有期望吗?
睡觉的时候,小芳都是侧着身,背对着他睡的,他小手摸着她的肚子,感受着小生命,像小偷一样,摸了摸,就又缩回去了。
一切貌似正走向正轨,罗浩也没有坚持去登记结婚的事,只不过偶然才提了一下,小芳也不吱声,但没有强烈的反对。
总会好起来的,一切一切都会好起来,等孩子生下来,再操心孩子的事吧,只能且战且走了。
这事情平静过了两周后,罗浩又接到了小芳的电话,罗浩看到小芳的电话,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接起了电话。
小芳在电话里很急,说:“今天我要去做人流手术了,想来想去也只能这样子了。医院那里我约好了。你出来吧,我们今天去把孩子拿掉。你陪我去。”
晴天霹雳,电闪雷鸣,罗浩全身无力,他感到全身的血液似乎全被抽光了似的,他好久好久才有气无力地才叹一声,说:“你下决心了吗?你真的一定要拿掉这孩子吗?你真舍得吗?”
“我不知道,你别再逼我了,我想来想去,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真的没办法生下他来”
罗浩拿着电话出来,到了楼梯口,找到一处没人的地方,他听到了泣声,小芳在哭。
“你陪我去做人流吧。”小芳在电话那头,语气十分强烈。像是下了决心似的,斩钉截铁。
罗浩咬了咬牙,才吐出这样子的话,他的声音发颤,他几乎都说不出话来了:
“好的。你医院那里了吗?你等等吧。我一会儿就到。”
罗浩回到位置上,他的心一直在跳着,如同打鼓似的。一下一下,他血脉喷张,血液在沸腾。血液就像要从脑门里喷射出来。
但是他没有动,坐在位子上一点也没有动,继续画着图。
过了不久,电话来了,他好像没有看到似的,又继续画图,电话停了,他仍然在画图,又一会儿,电话又来了,他仍在画图,他仍没有看到。
电话一直响,正是他女友的电话,他女友催着他。
终于,电话不再响了。
当他的女友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时,摘除一个正在萌芽的新生命时,他正在电脑上用CAD操作的画墙,画防火分区,
当他女友张开双腿的时候,他正加墙垛,处理立面造型线条。
当产钳进入他女友的时候,他正加防火门,设档烟垂壁。
最终当十四周的孕儿化作血水的时候,他整理好了一份图纸,作了图纸目录。
之后,他上了下洗手间,冲了把脸,他把脸都浇湿了,他不知道脸上是水还是泪。
罗浩什么也没对我们说,他不想让我们知道,只不过在很久之后,他才跟我轻描淡写的说,曾在他身上发生过这样子的一件事。他说他知道了一个道理,没钱啥都不是,有钱还怕没女人。呵呵。我都不明白他那个笑容是苦笑还是轻蔑的笑,轻微剧透一下,几年过后的他已经成了一方富豪。
最后,罗浩也没带他的女友去坠胎,只是在加紧的加班出图,我后来一直怪所长惨无人性,后来听罗浩自己告诉我,其实不怪所长的,我已经暗暗下了决心,不带我女友去坠胎了,什么人我也不怪,真的。
保不住自己的女人,保不住自已的孩子,说明我没用,不能怪别人,全是我自己的错,在自己还没办法立足的时候,千万别谈女朋友,我什么也不怪,要怪就怪我自己。
甚至小芳受的伤害最大,要怪也得怪自己给小芳这么大的伤害。
他说他那天已经长大,一夜成人。